第八章 父与子（2/2）

“可是，你干嘛不留下来呢？给你说了多少次，这里有的是床铺，晚上不会把你贴在墙壁上的！”

“时候未到！”

她说完就动身，一下子迈出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瞧，她就是这个德性！”

酒糟鼻的儿子向我摊开双手，他眼里饱含深情的光芒依然难以减退，口气也没有丝毫遗憾。

“你的女朋友？”我睁大眼睛。

他只是微笑，脸上满是希望的静谧。宛如雨后荷塘里初开的白色莲花，给人清纯自然的感觉，它使我蓦然间陷入呆滞，像是正在安心接受对心灵尘埃的洗涤，目的是让人脱胎换骨。

门“哐当”一声开了，那位黝黑的中年妇女像铁塔一样站在我们面前，并且面带怒容。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家的重债，今生不还够是不会离开的，我一天侍候了老子还得关照儿子，瞧！饭好了叫也叫不应！就是喂猪它还朝我哼两声呢！”

听了她怒不可忍的雷鸣般的叫唤，我想，如果她从小努力学习歌唱的话，现在毫无疑问是一名世界级的女高音歌唱家。由于对这种粗喉咙尖嗓子感到害怕，我们俩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到她身后，快步跨了出去。

晚餐还算丰富，一个汤盆中卧着一只拔光了毛的鸭子，此刻它两只脚板向上翻起，头也耷拉着，一动不动，根本不愿意划水了。一盘酱色卤肉，两碗油炸花生米，还有豆腐干，加几盘我不知道的素菜。

还没有开始吃饭，酒糟鼻就很正经地坐在了餐桌前，怀抱一瓶酒，双手用力抓住瓶子，小眼睛眨巴眨巴地警惕四周，好像稍不留神屋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抢走他的酒。

考虑到王刚妈妈还在山下等待，我外婆坚决不答应留下来与这里的人共进晚餐。这简直急坏了兴致高涨的酒糟鼻，他的脸色立刻由晴转阴，马上放下一直不愿意松开的酒瓶，起身张开双臂拦住我的外婆和小姨。

“这不合适，”酒糟鼻说道，“你这是让我下不来台，若是嫌弃这里的饭菜没有你们城里的可口，我倒能理解。若是你一定要离去，叫我无法向我的上级交代。像你这样聪慧的老人，不顾辛劳来到我管辖的蛮荒之地，连水也不喝一口就要离开，陷我于不仁不义，那我是万万无法领悟的！”

“呵呵！”我外婆笑了，“我看没那么严重，哪天见到刘校长我自然不会说你的不是。虽然我女儿已经不在人世，早些年她们也算是同过学。我想，心地善良的她还是要给我这个面子的。”

“你说的完全正确，不然刘校长也不会把你的孙子介绍过来。不过我这里并不像学校那样整天充满无数的欢声笑语，这里只是城里中学的后勤部，一年之中只有三月份植树节那几天才可以看到来自市区的无数学生在这里聚集。现在，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听听你的答案。”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我面前这位年轻俊朗的少年，你可爱的孙子。他真的可以耐得住这里的清净和寂寞吗？”

这时候，我外婆，小姨以及屋里所有的人都一齐把满怀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知道，此刻我除了默许便不可以再有别的什么意见。因为我不想用刀子再去捅外婆和小姨的心。尽管我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在这山上呆到何年何月，我心里还是马上作出了肯定的决定，十分诚恳地朝大家点了点头。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美妙的时刻！”酒糟鼻有点未酒先醉了，“从今天起，这里又多了一位男子汉！老人家，如此看来今天晚上你是铁定不能离开了！”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们今天要留宿在这山上？”

“那还用说吗？老人家，你想想看，我们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去往许多地方。也有那么些人从来不曾止住漂泊异乡的脚步。而不管他们到了哪里，头一件事便是要找到一个落脚处。也就是说，不说舒适安逸，他至少要有一个安身之处。我敢打赌，此刻，在我的提醒下，你孙子的住处，也就是他休息睡觉会处于何种环境，我肯定你一定想知道，何不留下来瞧瞧呢？”

“你简直是世上最聪明的家伙，你的话使我放弃了马上回去的念头。好！我和女儿今天晚上就不走了！”外婆的口气显得异常坚定。

我的房间就在办公室与教室相连的转角屋。这是一间面积至少在五十平米以上的储藏室，墙边是四架连成一排的书柜。隔着玻璃可以看见存放在里面的书籍、废报纸、卷成筒的红色锦旗和一些体育用具。摆着三架木制上下床的那面墙上有一栋玻璃窗户，窗外就是那条我们来时的崎岖的山路。

中年妇女拉走了嚷着要为我收拾屋子的酒糟鼻，他的儿子和另一位中年男子把床移好后正在给床上铺棕垫。我外婆和小姨忙着打开箱子和口袋从中取出被套枕头之类的床上用品。只有我靠着书柜一言不发地呆望着他们，俨然一位主管在监视一群忙活着的手下。

由于有篾制的望楼，房间里除了因不常打开而产生的一点霉气之外，还是显得非常干净的。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与屋里不太明亮的灯光融合在一起。小姨已经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外婆走到窗前，伸手打开了窗户。

“让屋子和我们透透气！”她说。

大概是太过劳累，这时我听见了小姨微微的鼾声。外婆走到床边，轻轻给她女儿盖上被子。

“瞧她这身子，我在她这个年龄，爬十座山都不会累。”

她说着也躺在了小姨身边，爱怜地看了看女儿，伸手捋捋她那凌乱的头发，把小姨弄醒了。

“呵呵，”小姨笑道，“瞧我都睡着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了咚咚地敲门声。

酒糟鼻的儿子来告诉我们需要打热水的地方。我觉得太晚了，不用洗漱也可以入睡。

“那怎么行呢？”小姨大声对我说，“你一定要记得，早晚必须漱口，决不要偷懒。因为你从小就爱吃糖，甜食是牙齿的天敌，不注意的话，等你将来上了岁数就晚了！”

小姨起身决定跟酒糟鼻儿子去打水，外婆一把拉住了她。

“让祥云去！”外婆盯着我说，“这儿不是家里，我们一走，迟早你还是要去的，不如趁早习惯。”

我和他到厨房里打水，返回走到院坝中间时，一种奇怪的我不曾听到过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是女人发出的像是病痛的时大时小的呻吟。

女人的声音从我们吃饭那间屋隔壁的房间传出。那或许是一个女人住的房间吧，我这样想着。

那个房间与我的卧室隔着三间屋，距我的房门还有两三米时，我不得不放下水桶，站着仔细聆听女人愈来愈大的呻吟。接着，我不由自主地走近那房间。

尽管房间内还亮着灯，窗户却糊上了报纸，以致我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况。正打算离开，发现一缕微光从门缝照射出来，于是我的眼睛便凑了过去。

虽然不是很清楚，我还是隐约能看到屋里那一架大床上有两个一丝不挂的人叠在一起，酒糟鼻此刻正压在那位黝黑的中年妇女身上。用尽全力在她上面起伏，好像拥有一种不把她压扁决不罢休的决心。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不知何种原因，它的出现使我心里忽然间多了一千面鼓在咚咚响起，而且完全收拾不住，这种感受自我记事以来还不曾有过。

我觉得脸上发烫，心跳加速。于是赶紧离开那房门，三两步窜回了我的屋子。

想起十岁以前晚上我必须躺在小姨怀里才能入睡，我的头和手不靠近她温暖的胸脯就心慌意乱。直到某一天晚上，我依旧爬在她身上，一种忽然出现的无法得到满足的的**使我浑身躁动，根本不能睡去。我翻来覆去地在她身边乱蹬，后来居然伏在小姨胸口不停地蠕动着。看见我的举动，她突然睁大眼睛，非常恐怖地望着我，赶紧用力推开我。马上带我去了外婆的床上，之后小姨再也不许我与她同床了。令我当时完全搞不清原因，只认为小姨心太狠，因为从小我都一直和她睡觉！

想起刚刚看到的，酒糟鼻和那女人在屋里的举动。一种无法表达的，含有躁动不安、羞于启口以及接近狂躁的内心在一瞬间令我不胜羞怯。只觉得我的头开始肿胀，我的脸仿佛置于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