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卓玛（2/2）

低下脸，这才发现刚刚包裹好的伤口，此时又裂开，汩汩的鲜血透过层层包裹的白布吗，晕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样？”卓玛搀住我，眉头微蹙，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咬着牙回了一声。

我的目光无意间撇向他探出的手腕，这一看，心里却是着实一惊：卓玛探出的手腕上，明显有一块红色胎记！难道……他是……

母亲临终前的话又如闪电一般的回放一遍，他是我哥吗？……

我禁不住犹豫了……不会不会！我的哥怎么会住在深山老林里？既然离有施国这么近？他为什么不去找我们？……也许，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小心！！”——卓玛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将目光移回地面，被他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卓玛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脸上依旧是关切的，宠溺的表情。

脚上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液，滴滴答答的一路延伸在我们走过的路上。走了一会儿，他忽然顿住，回身望了望，那一路蜿蜒的血渍赫然在目。

他目光紧了紧，脸上泛起一丝疼痛。

他不由分说，将我拦腰抱起来，放到肩膀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卓玛，卓玛，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卓玛不肯，尽管他原本身子就弱，背起我来，是摇摇晃晃的，我能感觉出，他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直在咬着牙齿坚持着。

“我不能再看你流血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屏住呼吸，一直晃晃悠悠的将我带到山顶。

在一处破庙前，他将我放下来，我坐在石头上，看着他几乎虚脱一般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中有一丝丝的不忍。

“我们进去看看吧。”休息了一会儿，卓玛对我说。

“嗯。好吧。”我点点头，被他搀扶起来。

那是一间很破旧的庙宇，简单堆砌起来石墙，撑起屋顶上厚厚的苇草，中间是一扇破旧的木门。

没有楹联，没有碑文，什么都没有。

我们俩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空间很窄，扑面而来的是灰尘和衰败的气息。正中间竖着一个布满尘土和蜘蛛网的石像，没有纸钱和火烛，显然，这里人迹罕至，这樽佛像估计谁也没有来祭拜过他。

——一个石雕的男子盎然的站立着，虎背熊腰，很浓的眉毛，豹一样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望着前方。

“这是什么神？”浓重的潮败味道呛的我连连干咳几声，我忙掩住鼻子，转脸问卓玛。

卓玛抬手挥掉我们俩连前的蜘蛛网，带着我朝那石像走近了些。

“这是有施国的神。——凶神。有施国的人不想被他毁灭，所以，在这里设一处庙宇，暗自祷告，希望这个凶神永远也不要来。”

“哦。”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山上住的久了，这山上的一草一目我都了解。这庙宇是有施国的祖先亲手设立的，他也是历代有施王唯一害怕的东西。”

我再次看看那石像豹子一样凸起的眼睛，心下一颤：

“看来，母后说的没错，原来真有关于神的传说，只不过，是凶神罢了。”我自言自语。

“所以，这个庙宇里从来不会有香烛和纸钱，没有人来这里拜神。”卓玛说了一句。

“哦。”我支吾一声。

“我们走吧，在这种地方呆长了不吉利。”

卓玛抬手很自然的搭上我的肩，扶着我走了出去。

走出那间庙宇，卓玛拉着我的手，站在山巅处，临崖而立，眺望远方。

温热的风吹拂过来，鼓起卓玛月白色的袍子，也吹拂起我的长发。

远远的，视野的极处，我看到一条大道，大道中间向两边岔开，分作三条。

“左边那条路，通向洛水之南；右边那条路，通向洛水之北，中间的那条，通向王城。”卓玛指着山下的路对我说。

“王城？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吗？”我转过脸望着卓玛，好奇的问。

卓玛点点头，说道：

“对。那里有巨大的玄武石宫殿，白色的、羽毛一般的云朵，大片大片的飘在沧蓝色的天空上。那里有穿着丝绸锦衣的王公大臣，还有他们的首领，——东方的王，履癸。”

“东方的王？他很威武吗？”我听的入神，禁不住问。

“嗯。”卓玛哼了一声，转而端详的凝望着我的脸：

“如果他见了你，说不定，……王会爱上你。”

我低下头，沉郁起来。不言不语，不欢喜也不悲伤。爱，那已经是一个离开我很久远的字眼了，自从母后死后，我就再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味道。那个字，也再与我不相干。

“妹喜，你为什么不笑？”卓玛忽然问 。

我茫然的摇摇头，父王也曾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我。是啊，我已经很久不笑了。我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去笑！

从父王毒死母后那一年开始，我就不会笑了。再次想到母后，我又禁不住一阵悲伤：

“父王杀了母后，他们说，我是孽种。”我淡淡的说了一句，别过脸，望向别出，只留给卓玛一个凄艳的侧脸。

“仅仅如此吗？”

“嗯，这还不够吗？”我依旧望着远方，回答着卓玛的话。

“你的愁容都这样美，那你笑起来，一定会使全天下的人都倾倒。”迟迟的看了我一会儿，卓玛忽然说道。

我依旧忧郁，下意识的抱住双肩，眸子暗了暗，说：“我怕背叛，伤害，还有离别。”

“父王不爱母后了……母后那么热爱灵鹫山，她死了，我来到这里却找不到她的灵魂？为什么区区一个死字，就让我与她天人永隔？……我拼命想挽留她，却只是徒劳……她不能再抱我，不能再亲我， 什么都不能了……是不是她不爱喜儿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连串的问，想找一个究竟，问着问着，眼泪禁不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沾湿了衣襟。

卓玛疼爱的看着我，勾起食指划过我的脸，安慰我说：

“那些在我们生命中消失的人，不是因为不爱我们才离开。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某一个地方，长久的等着，就如同，我们在这里长久的等着他们一样。”

我茫然。望着他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眼眸，渐渐释然了。抬起双手，将冰冷的手指递到他的手心。

温暖的热度透过他的掌心传过来，我张开双臂，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付给他。

卓玛紧紧的拥住我，我甚至能听到他无序的心跳。那一瞬间，我彷佛感觉周围春暖花开，到处都是幸福的芬芳。于是，我很依赖的靠在他怀里。

“喜，你该幸福，无论你遭遇了什么。”俯在我的肩头，卓玛轻轻的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

我送开胳膊，无言地凝望着卓玛的脸，听着他发自肺腑的祝福，我似懂非懂。

“喜，请记得我的样子。无论何时何地，卓玛都不会伤害你。”

“嗯。”

泪水再次在我的眼中奔突，我扼住他的呼吸，环住他的脖子，将身体紧紧的和他贴合。

卓玛对于我，就像是知己，朋友，哥哥，还有母亲。我信任他，依赖他，尽管相识只是短短的时间，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朝夕相对也代表不了相知，一面之缘，也并不一定会是陌生。

就像我和卓玛。我信他，毫无理由的信他。

他一直陪着我，将我送到山下。途中，他给我唱好听的歌儿，讲离奇的故事，尽管是长长的路程，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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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了山。

脚上的伤口已然结痂，已经无大碍了。可面对新朋友卓玛，却又要面对离别。

“我们还会见面吗？”我潸然神伤。

“有缘分的话，会的。”卓玛回答的很有信心。

“你家住哪里？”我问。真是惭愧，他陪了我一路，我竟粗心的还没有问及他的住址。

卓玛淡然笑笑，转身指了指身后山脉，说，“我的家，就住在这山上。——灵鹫山。你若是想找我，只要来到这山上，我自然会出现。”

“我的家在王城，你……”正要告诉他王城怎么走，却忽然见他一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姿势，我刚要说的话，又被噎了回去。

“想找你的话，对我很容易，不必说太多。”他说。

“好了，趁着天还亮着，赶快走吧！”

卓玛将长刀递给我，催促我上路。

我拿住长刀，正要开拔，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过脸问：

“卓玛，你见过一只长着火红色皮毛的狐狸吗？”

卓玛小退了一步，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瞬间而过，他平静一下情绪，支吾说：“……不，没有。”

我有一丝淡淡的失望，便说：

“如果你找到，请你一定告诉我。”

“好吧。”卓玛的回答有些勉为其难。

我很高兴，将长刀收起来，踏上了回王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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