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2/2）

自从病好后，我一改以前的做法，再也不同父亲争论什么，但也变得懒散起来。每天不再是同父亲一起早出晚归地上山干活，而是晚出早归，借口是病好后身体还未完全复原。父亲也拿我没有办法。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方设法不去山上多干活，说什么懒人更会种庄稼。其实，我的心里头有另外的打算，不过谁也不清楚我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那时的农村，文艺活动几乎没有。电视在农村还没有，全区有几部电视屈指可数。每年下来，一个大队能放上一两场电影，请剧团来唱一两场戏就已经不错了。农村的夜晚，除了夏日蝉叫蛙鸣虫吟外，其余全是静悄悄的。而且没有电灯照明，用的是煤油灯，光线很不好。乡里乡亲们除了劳动——睡觉，还是劳动——睡觉。就这样，我在醒来后很多时候再也睡不着，眯着眼睛，一些往事历历在目。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起。相比沿海一带来说，闭塞山村的节奏总是慢了不止一拍。物欲横流在大、中城市随处可见，山区小镇还是保持最为传统的计划经济模式，很多食品、糖果的供应还需要从供销社这条唯一渠道统一进行采购。但在一些小镇上，一些小装饰、小玩意儿却四处叫卖不停，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些刚成年的青年男女，为追求时髦，常常买个挂坠之类的小礼品，送给自己喜欢的对象，以博取对方的好感，促成一对对天作之合的美好姻缘。我的二哥姚昌森长得又高大又帅气，要是在今天，如果有钱的话，就是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或者“高富帅”了，在同龄人的队伍中颇得女孩子的青睐，成为了同村、邻村未婚大姑娘争相追逐的对象。我作为二哥的小小“跟屁虫”时，常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跑来跑去，许多女孩子为创造机会博得二哥的好感，就时常给我一点小小的甜头尝尝。后来，二嫂小说，跟二哥打得火热，二哥同二嫂真的好上了，并且最终喜结连理。许多对二哥有好感的女孩子为此感到痛心疾首，伤心了很久，但又不得不将心中的爱火扑灭。这在当时的年代大家的思想非常传统、单纯，也很保守。要是拿到今天来说的话，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即使结婚带崽了，也同样会强抢过来，这已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的事儿。

二哥成家后，由于家里吃饭的人多、负担太重，在二嫂的撺掇下，二哥二嫂与父母分家后另起炉灶。在种地粮食不够吃的情况下，二哥常常走街串巷在各乡镇街道率先干起了卖耗子药的行当，尽管没有挣到多少大钱，但手头也宽裕了不少。我在读书的放假期间常蹲在二哥的地摊前，听二哥如何叫卖，也常常在其它的摊点前聆听卖药者天南地北的海侃，因此卖耗子药的言子儿、顺口溜倒学了不少。比如,“卖耗子药啊，要买要带，时间搞快”；“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买得着，划得着，买回去耗子就出脱”；“耗子药，耗子药，耗子吃了打飞脚，小耗子嗅到死，大耗子吃了跑不脱”……我还看了二哥如何配药、制药的整个流程，全面熟悉掌握了个中要领。当然，街上除了卖老鼠药的，还有卖猪药的，卖铁打损伤药的……如此等等，各类狗皮膏药，应有尽有。我想，有朝一日，这些我或许会排得上用场。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跑江湖的学问不仅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更像是一门技术活，就像科技日新月异发展一样，它也会与时俱进的。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在商言商，无论经营的是经济基础雄厚、人脉关系广泛、科技竞争力强、产品优质、销售渠道畅通的大公司也好，还是从事的是本钱短小、服务对象繁杂、科技含量低、产品低劣销售渠道狭窄的小商小贩也罢，他们最关键的目的就是赚钱、多赚钱，能从服务对象的兜里将钱钱赚到手。换句话说，就是那管他做东做西，只要不违法犯罪，赚钱才是硬道理。我在当二哥跟屁虫的时间里，特别是二哥卖耗子药的那段时间，耳濡目染的知道了不少内幕，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为我以后阴差阳错从事该行业时提供了一定的帮助。

二哥故弄玄虚说，卖耗子药，要半真半假，假假真真假假真，真真假假真真假。我有些搞不明白，当时被蒙在鼓里，便继续追问原因。二哥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可他却绕圈子说，打个比方说吧，既然是干卖耗子药这个行当，就得把它干好是不是。现在的老鼠也越来越聪明，有异味的不吃，无色无味的嫌味淡，要想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毒死，只有绞尽脑汁想办法对付它。药是死的，人脑子是活的，对不？所以，就只有真真假假真真假，假假真真假假真罗，目的是让老鼠上当受骗。我听得似懂非懂，有些云里雾里。后来，我渐渐明白就里，其实二哥在我的追问下，当时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让我自己去领悟，直至茅舍顿开。

入行要讲行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怕是卖耗子药的也不例外。否则，你就会成为同行的眼中钉肉中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过街老鼠，最终你无法在这个行业里面生存和立足，这是二哥没有将真相直接告诉我的真正原因。尽管如此，其实二哥那样委婉地告诉我部分谜底，已经触犯行规，所以二哥终究没有成为真正的“灭鼠大王”，而只是昙花一现的匆匆过客而已。至于我，在这里道出了谜底，结果肯定是可想而知的，即使我去从事这个行业，后来肯定也是被清洗的败类，成为同行唾骂的叛徒。要知道，有些事情是可做不可说，就如夫妻之间的房事一样，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后来渐渐的明白了个中来由，这也是我后来曾短暂的从事这个职业时弄明白的。其实，老鼠为什么无论怎么也毒死不完，原因有很多。一方面，由于农药、化肥的使用，导致老鼠的天敌：蛇、猫难以生存，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少，这是老鼠数量有增无减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老鼠的生育能力强、繁殖迅速。它一年，可以怀孕3-8胎，每胎可生产小鼠4-8只，最多每胎可生产14只。照此推算，一只雌鼠每年至少生养12只小鼠，最多可生产64只。而且小鼠2-3个月就可以长成大鼠，如此繁殖下去，数量十分惊人。再次，卖老鼠药，就要做到五分假药五分真，真真假假难辨清。用同行的话说，老鼠全部死光了，我们去喝西北风。耗子药，又名老鼠药，品种很多，有磷化锌、敌鼠钠、安妥、氟乙酰胺、三步倒（又名毒鼠强，即四亚甲基二砜四氨）等。毒性极强的是氟乙酰胺、三步倒。磷化锌有色有味，毒性发作慢，老鼠不易上钩。后来，干这个职业的一般选择毒性极强的氟乙酰胺、毒鼠强。

卖药的能做到五分真五分假的已经算有职业道德的了，可很多卖药的纯粹是卖假药，一真九假或者全假，赚老百姓的昧心钱。曾经有一个笑话，有一家人买了几瓶水剂鼠药回去毒耗子，放在家里还没有使用。夫妻之间因一事大吵大闹，并打了一架后，妻子想不通就趁丈夫不注意，将耗子药全部喝了下去，结果，当时将她的丈夫吓惨了。按常理，妻子即使送医院抢救也来不及，肯定会一命呜呼，可喝下去后却屁事没有。后来，他们专门去感谢卖假鼠药的先生。该先生却振振有词地说，这不是假药，而是专门对老鼠有诱惑力的香精药，现在的老鼠越来越狡猾，再好的毒药它都不会轻易上当，所以，我们也只有绞尽脑汁地同它们斗，先用香精药下套引它上钩，然后再用毒药整死它一大片。明明卖的是假药，却将歪道理说出一大堆，听起来还蛮有道理。老鼠药，是真是假，本身是毒药，谁也不敢以身示范去品尝，反正又不是很贵，所以大家也就没有理会它、深究它。所以，真真假假真真假，假假真真假假真；混淆视听分不清，颠倒黑白别当真。

我毕业这年，二哥一家到沿海一带打工去了，没干卖耗子药这个职业已经好几年了，就连他曾经带出的徒弟“胡耗子”也成了当地的几个乡镇里赫赫有名的“灭鼠大王”了，他们早已经将二哥的名字淡忘。但在我的心中，二哥才是当之无愧的“灭鼠打王”，才是真正的大名鼎鼎的“姚耗子”。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我躺在床上，却眯着双眼不愿起床，虽然我已经听见父亲起床的声音。尽管父亲要求严厉，但自从我大病一场后，只要我没有起床，只要我不想到地里去干活，他再也不会强迫我。这时，父亲常常用咳嗽的声音来巧妙地提醒我该起床了，可我却眯着双眼，在仔细地回味同二哥一起卖鼠药、摆地摊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我想，如今自己是不是也该另谋出路，突破瓶颈，想方设法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窘境呢。对于当时的情况，有一首小诗《心境》把我的心路历程刻画得淋漓尽致：

“父子观点难兼容，针锋相对竞谁雄。

不思耕耘寻根源，翻来覆去睡意浓。

偷师学艺小摊贩，却把游戏记心中。

来日苦于解燃眉，漂泊江湖烟雨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