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腔痴念断天涯（2/2）

木槿枫简直是哭笑不得，即使听不懂她到底在讲什么，但从那表情也可以猜个大概。这些日子，他已经对莫悠时不时从嘴中蹦出的奇怪词语习以为常了。明明表面是如此的唯美，可一开口就破坏了所有的气氛，亏他一开始还被她的容貌而震惊，痴迷，以为是林中仙子，没想到一睁开眼所有美好的想象就都幻灭了，成了街头小混混。

“老头子说过，天命中注定，我这辈子不会凤鸾星动。”

“命？天命？”莫悠低着头，笑意轻轻溢出唇角，似是质问木槿枫，似是质问自己，似是质问上天。

“若真有天命，若真有神佛，那那么多的佛教徒会死于饥饿，那么多的佛教徒会死于战争？他们曾一心一意的去供养神佛，信任他们，而上天呢？他们接受信徒们的供养，却又冷眼旁观他们在痛苦中死去。他们只顾自己的享乐，何曾理会到那些深深信任他们的人们在绝望中死去的感受。他们的心在最后一秒都是在祷告，始终希望，但是，希望越大，绝望越大，越是信任，伤得越是惨。人有七情六欲，难道他们就没有？若无爱，为何有众多仙人犯天庭条列而追爱？若无贪，为何接受供奉？若无嗔，为何有上天之怒？喜，怒，哀，惧，爱，恶，欲，他们什么没有？爱恨情仇，神也不能避免，那他们和凡人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天生的异能而不必劳动却受万人景仰，神，佛，他们只是人类心中幻化出来的形象，总有一日我会把那些假道学从看似辉煌，高不可及的祭坛上拉下来。我不畏天，我不怕神佛之怒，我命由我不由天！”俏目圆瞪，直直瞪着木槿枫，不，或是透过他的身躯，瞪着那些愚昧的百姓，瞪着那虚假的一切，怒意不可控制地从胸腔喷涌而出。木槿枫一直静静的望着她，眼中宁静如水，没有所信仰的被人打破的愤怒或愕然，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的一言一行都刻在心中,此时的他沉静如雕塑。

若真有天，为何他不曾注意到我，不曾理会我心中最微弱的那一个愿望，为何要破坏我内心最后的一点希望，为何一定要让我的双手沾满鲜血！白色的衣袍在怒意中肆意飞扬，鼓动。莫悠的胸口激烈的起伏，鲜艳的血悄然渗透白色的衣衫，恣情地晕开。

“冷静下来！”木槿枫一把扣住她的脉门，银针没入穴道。

胸口的热意消失无踪，作为杀手的冷静重回脑海。她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你伤还没好，发这么大火对你没好处。”木槿枫转身在药箱中翻找，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瓷瓶。

“给你，大的内服，小的外用，这都是上好的伤药，顺便，也许可以治一治你心中的火，这些药很珍贵的，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别人要我都不给。”木槿枫只一缕淡淡的笑意，缓缓地陈述着。他一开始把脉的时候就发现，莫悠的身体中有一股纯阳和极阴之气的混合，气焰凶猛，分不清有利有弊，只一味的阻挠他的治疗，他思索了一个月也得不出一个恰当的解法，只有用药先压制一段时日，到时再做打算。其实他明白，她的来历过于模糊，一切都有着说不出的蹊跷，救她，也许会惹来无数麻烦，但，为她，他甘之如饴。

“那些话，在家中说说，没什么，别让外人听见，不是怕，只是这儿的居民信神是上千年的习俗，被你一个外人说，你应该明白人的执念是有多么可怕，你会有危险。”

望着莫悠呆滞，空洞的眼神，木槿枫浅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我给你。”木槿枫手伸向木床，转动床柱上的雕花。

吱呀，枕边木板移动，一股晦暗的霉湿味从木格中传来，多年未开而积累的灰尘扑面而来。

修长的手穿越过飞舞的灰，穿越过5年的光阴，缓缓地探入木格，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穿越了她的一生，她和他，她和它是命运般的遇见，敏感的她却不曾预见，一本书，会改变她的一生，无可逆转。

吱嘎，命运的齿轮悄然地转动，如小小的蝴蝶轻扇翅膀，却掀起一场飓风，这阵飓风将会吹遍五洲九国，吹遍天地乾坤，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目送那一只凤凰扶摇直上，直指九霄，将那些曾轻视过她，伤害过她的人傲视于脚下，将那些她恨过，她爱过的人无视于眼前。无论这一路的血雨腥风，尸横遍野，不管这一路的伤痕累累，迷惘彷徨。十里红绫，血漫万里，铺满她登上顶峰的千里台阶，刀起刀落，寒光剑影，斩落前行路上所有荆棘。

去吧，苏莫悠，不畏前行之艰难，舍弃一切心中所念，去攀登这世间最高的顶峰。

千里外，东离国，凤城。

宫城十里外，一座不起眼的黑屋子。

一位老人掀开窗上的黑纱，望着窗外的天。黑暗隐去了他的面容，却从那模糊的棱角中感受到不必言明的威严，使得他苍老的面容给予了人窒息的压迫感。

“要变天了。”他轻叹一声。

“是呀。”轮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沙哑的声音如久未修理的木门，刺耳难听，分不清是男是女。

“她将回来。”

“她将回来。若她回来，你答应我的，不可食言。”

许久的沉默。

许久的踌躇。他们都知道对方口中的她是谁。

“我不曾忘记，只要，她可以回来。”

“这就好。”轮椅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消失，

“毕竟你为我付出了一切。”淡淡的声音无限惆怅，在小小的屋中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