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章（1/2）

郑氏不太用心的瞪了莺莺一眼,埋怨的说：“你一个女孩子,别开这种玩笑话，传出去了你这辈子还怎么嫁人txt下载。杜将军都二十四岁了,就算尚未娶妻,又怎么可能没有定亲过？”

莺莺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误区——认为张生年满二十三还是个单身汉，书中出现在莺莺视线中的男人就一定也都没老婆。

狭长的凤眸忍不住眨了又眨，莺莺低低的喘了一声，随即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阿娘，杜将军的条件和适合我,……我之前真的对他动过脑筋了……”

郑氏吓得霎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莺莺,震惊的张大嘴完全无法反应：“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莺莺伸手拉住郑氏的保养得宜的手掌,做出依恋的姿势，展开双臂依偎在郑氏怀中，轻声解释到：“阿娘，你别担心，我动的不是倾慕之心，只是觉得杜将军的条件很适合女儿未来的处境。”

“处境？你以为自己陷在什么处境里面？竟敢不顾自己的闺誉，不知羞耻的说出一个外男适合与你婚配这样的话来！”女儿的表现确实让郑氏一时之间软下了心肠，可是紧接着对莺莺未来的担忧，完全压倒了对女儿的溺爱，郑氏还是硬起心肠横着嗓子呵斥着莺莺。

莺莺身体没现出一丁点的僵硬，她很清楚家人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堡垒，人若是活到了对自己父母都要恶意欺骗的程度，那生活简直没有一丁点期待了。

莺莺仍旧软软的窝在郑氏怀里，她抬起脸蹭了蹭郑氏的胸口，继续柔声解释着：“阿娘，我知道你和父亲竭尽全力的想要把我保护的完好无损，恨不得我一辈子都不用为了任何事操心。可我从小长在父亲的书房里面，朝堂上的事情你们是瞒不住我的，我知道家里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步步惊心。奢豪富贵、底蕴十足的仕族阀门我当然也喜欢，可糟糕的情况已经摆在眼前了，欢郎还那么小，父亲马上都要知天命了，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婚姻给崔氏换得一个有力的支持者。陛下想要彻底击退突厥的侵袭，更想要从藩王和节度使手中收入逐渐散佚的皇权，……有军权、也有军事才能的男人才是对我崔氏来讲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女儿虽然确实没考虑到杜将军的个人实际情况，可考虑事情的方向总没有错吧。”

郑氏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莺莺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含着泪水把她拢在怀中：“莺莺，娘的心肝。你父亲自打你小时候就说慧极必伤，你明明、明明可以无忧无虑的做个阀门贵女，又何苦把世情看得这么透彻，自找苦吃！若非恒儿现在病得起不来床，只要能保证你一辈子过的安逸太平，哪怕面对你父亲的雷霆之怒，我也要促成和郑恒的联姻。阿娘只想你过得好，欢郎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我们保得了他一时，又怎么保得了他一辈子，男人总是要自己面对风风雨雨才能成熟的……再说，欢郎在娘心里，怎么能和你相比。”

郑氏说到最后，声音低得绝无第三人能够挺清楚，她紧紧抓着莺莺的手指，甚至拧疼了她。

莺莺鼻腔感到一阵酸涩，挣脱了郑氏紧握的手掌，展开手臂轻轻摩挲着郑氏的脊背，压下自己霎时升起的无耻想法——我可以什么不管他人的死活，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阿娘，欢郎是崔氏的根基，再说，不论嫁给谁，女儿都能过得很幸福的，你相信我，可以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很好的。纵然未必可以赢得未来夫君的爱慕，莺莺也一定可以与那人举案齐眉。”莺莺闭上眼睛枕在郑氏肩头，最终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最艰难的道路。

就算其他人的死活都不管了，她就真的能够置身事外了么？

崔氏一门早就在外族、藩王和节度使之间挂号了，迎难而上尚有一搏之力，若是想要临阵逃脱只怕迎来的不是逃出生天的侥幸，而是敌人挥舞着的凶狠大刀看在脖子上。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谁都明白，痛打落水狗更是轻而易举。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崔府根本退不得！

哪怕政敌全部高风亮节、人品出众不与她一个弱女子计较，难道崔莺莺顶着崔钰千金的名头，就能万事不管的找到如意郎君，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了？

别开玩笑了！

可是个纳妾合法的古代，投资爱情是最高风险、低回报的选择。

与其像书中的崔莺莺那样指望着书生的良心对自己好一辈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利益放在最前端。

娘家靠不久了，莺莺自我增值的机会只剩下嫁人这一次了，她必须选择一个最起码能在她年老色衰之前保护住欢郎和自己性命的强硬夫家作为后盾。

“莺莺，你对杜君实的了解其实不深吧，他是杜如晦的世孙，家世不凡。”郑氏听了女儿的话，重点再一次忍不住跑偏了。

莺莺诧异的睁大了一双凤眸，忍不住产生了“原来我眼光很好”“这也是高消费”“啊哈哈哈，这是什么烂手气，以为选择的是凤凰男，其实是消费不起的高富帅”的种种坑爹想法。

“你啊！”母女十七载，郑氏看着莺莺表情就知道她真的对杜确的出身没一丁点了解，抬起手对着莺莺眉心用力一戳，接着说到：“算了，你这孩子从小注意就正，和你父亲一个样子——决定了想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回房好好反省。至于杜君实是否婚配的事情，我让你父亲去探探底。”

莺莺一听郑氏没把话咬死，赶忙敛衽一拜，匆忙说：“莺莺谢阿娘的体谅和宽宥。”

“行了，你去后院找欢郎吧，他很思念你，而且，我看他似乎很喜欢杜将军，似乎希望他做师傅教授武功和战场上实战的兵法。”郑氏做出心烦的样子，对着莺莺摆摆手。

莺莺抱住郑氏的手臂摇了摇，立刻说：“女儿拜谢母亲，我去找欢郎考校他的功课去了。”

欢郎一见莺莺来了，半个不见已经长了不少的少年一下子失去了故作老成的模样，飞扑到莺莺身边，抓住莺莺的手掌一脸濡慕的看向莺莺：“姐姐，你不在府中这几日我背下了好几页的兵法，来考我吧，欢郎都会背了。”

莺莺知道欢郎是个实诚的孩子，但她喜欢鼓励和引导式的教育，哪怕确定欢郎肯定早就将兵法倒背如流，她也还是摸了摸欢郎仍旧带着软肉的脸颊后，接过兵书一条条考校了起来。

听着欢郎流利的声音，莺莺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她眼睛一转轻笑了起来。

欢郎结束了背诵后，疑惑的看着莺莺，心中过了一遍自己背诵的内容，确定无误后，忍不住开口询问到：“姐姐，你在笑什么，欢郎没有背错啊。”

“你知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了解兵法的是何人么？”莺莺拉着欢郎在软榻上坐下，温和的看着小男孩询问。

欢郎一愣，思考了一会之后说：“战神白起亦或是孙子？”

莺莺捂着嘴笑了起来，轻声公布了答案：“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欢郎一愣，随即脸蛋涨得通红，站起身用力在地上一跺脚，显出十足的骄横来：“姐姐你太坏了，故意捉弄我！”

莺莺伸手将欢郎拉回身边坐下，不赞同的睨了欢郎一眼：“生气也不要这样，哪像是崔氏的小郎君，净跟市井的泼猴学耍赖撒娇的一套。是不是把脚磕疼了？”

“没，欢郎不疼的，只是做这些姐姐以前都会哄哄我，现在不疼欢郎了呢。”少年嘟着嘴垂下头，手上忍不住扯着自己的袖口。

“真心对你好的人，才会直白的指出你的错误和缺点，一味赞美你的不是畏惧你的人，就是对你有所求。欢郎，你自己想想，你的书童和婢女敢说你的不是么？”莺莺握住欢郎的手掌，发现少年曾经细嫩的掌心已经开始出现粗硬的茧子，心里满意的莺莺说话的语调就更加温情了。

欢郎想了想摇摇头，抬起眼睛看向莺莺，朗声说：“姐姐欢郎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日后不会因为自己做好了分内之事被夸奖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因为他人的奉承而忘记自己的斤两。”

“好孩子，不愧是我崔氏的小郎君。”莺莺说着抬手捏了捏欢郎的耳垂，少年一激动耳朵就红的习惯还是没变化，但她仍旧问说：“再想想，还有同样重要的一点你没注意到。”

欢郎皱褶鼻子思考了好一会，最终摇了摇头：“请姐姐赐教。”

莺莺的声音终于显得有些冰冷，她缓慢而清晰的说：“战场瞬息万变，不是背会了兵书就一定能够应付的，还需要你日后真正上了战场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学以致用，不要因为自己把知识都背下来了就想当然的觉得你一定可以战胜。”

欢郎懂事的将莺莺的话记在心中，透过院墙上的镂空的窗子望向对面的高壮身影，转过脸对莺莺兴奋的说：“姐姐，你认识杜大哥是不是？引荐我跟着他学武功吧，我要拜他为师！”

莺莺顺着欢郎的声音一抬头，远远的撞进一双漆黑的瞳仁之中。

莺莺看着杜确专注的眼神，心中一跳，忍不住牵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随即垂下眼帘侧过脸，将一段犹如天鹅般曲线优美的修长脖颈展现在他的眼中。

杜确远远的向莺莺和欢郎一抱拳，也同样规矩的垂下眼不肯越雷池一步。

“姐姐、姐姐，杜大哥就在对面，他对我们笑呢，我们过去吧。”欢郎兴奋的扯着莺莺的衣袖，硬是拉扯着她向外院走去。

莺莺是看着欢郎长大的，虽然自己弟弟确实很活泼可爱，但她可从没见过欢郎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致，莺莺牵着欢郎的手，脑中飘过许多想法，最终还是觉得必定是自己没在家中的几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引起了欢郎对杜确的巨大好感度。

“走慢一点，急匆匆的小心跌倒。”莺莺柔声叮嘱着蹦蹦跳跳往前冲的欢郎，在男孩不好意思的露出笑容之后，笑得更加温和，声音也放得更加柔软：“欢郎你怎么对杜将军如此亲热？你现在崇拜杜将军也比崇拜父亲更甚啊。”

少年对总是善意引导自己的漂亮姐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此时听到莺莺的问题，没有丝毫考虑就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杜大哥带着红娘回来之后，我特别失望姐姐你没回府，欢郎好思念姐姐的。所以每天都抱着姐姐送我的小兔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去你房里坐坐，或者让红娘陪我玩，结果那天小兔子跑到马下了，我怕它被马踩到就冲过去想救出小兔子来。……嗯、那个……马当时惊了，红娘扑过来救我，可是我们哪能抵挡怒马的踩踏啊，我差一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突然一件一道人影在几丈之外飞身窜了过来，他在半空中高高跃起瞬间骑上了马背，将惊马安抚好了，温驯的走到我和红娘安全距离之外——那个人就是杜大哥！”

说到后来，欢郎自觉失言，竟然将自己玩闹之中险些遇险的秘密说了出来。

欢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莺莺果然绷紧了一张芙蓉面，狭长的凤目带着怒色瞪视着自己，三寸金莲也不肯向前挪动一步。

欢郎强自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崔府之中欢郎是老来子，又是独子，崔钰虽然性格刚强，但对家人一向温和体贴，郑氏更是个宠爱孩子的母亲，只有年长自己七岁的姐姐莺莺只要一板起脸来，就能让欢郎立刻正襟危坐，绝不敢做一丁点出格的动作，现在顶着错误，他实在是不敢笑嘻嘻的想把事情抹平。

“姐姐，我错了。”欢郎试探的伸手探向莺莺，最终没敢握住莺莺的手掌，而是拉扯着她宽大的衣袖不放手。

“嗯？”莺莺淡淡的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

欢郎立刻深刻的开始了批评与自我批评：“平日里有空闲时间，欢郎不该耽于享乐嬉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得闲了该去打一套长拳以强身健体。小兔子虽然纪念意义惊人，可到底只是个玩物，不该为了它涉险，让父母挂怀、长姐忧心，更、更不该带着姐姐的大丫鬟胡闹，败坏姐姐定下的规矩。”

欢郎无比流畅的说完这些，莺莺弯眉一挑，嘴角显出似笑非笑的弧线，心里想：说着这么顺，看来欢郎也没自以为他差点命丧马下的事情瞒得住府中上上下下。

心里满意了，莺莺的态度自然软和下来，她伸手牵住欢郎略有些颤抖的手掌，屈膝蹲在地面上直视着少年闪烁着不安的眼睛，抬起空闲的手掌摸了摸欢郎的脸蛋，软软的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记住你现在的不安，下次若是再出了事情就回想一下现在的感觉好么？”

欢郎脸上的局促不安消退了不少，他乖巧的点点头，随后垂着头低声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欢郎知道对姐姐来说，我比小兔子重要一百倍。”

莺莺笑着揉了揉欢郎的头顶，没再继续为难他，姐弟两人手牵着手行至院门口，红娘三人恰巧对着莺莺和欢郎迎面而至。

不用莺莺多说，红年三人身为丫鬟的自觉性让她们立刻向两侧让开，随后规规矩矩的跟在莺莺和欢郎身后，只有往日就比较活跃的红娘开口说到：“大娘，你怎么不先回去房间梳洗一下，我把你最喜欢的浅紫鸡心领绣云纹褙子和同色长裙都找出来放好了。”

“正打算带着欢郎去向杜将军致谢呢。”莺莺带着深意的看向红娘说出这句话。

不过什么事情都不往深想的红娘完全没意识到莺莺这是在指责她一开始就不该将欢郎带去马厩附近玩耍，一双灵动的杏仁眼反而变得闪亮亮的看着莺莺露出喜悦的神色眨个不停，欢快的情绪完全暴露在语气中，语调轻快的说：“红娘陪大娘和小郎君一起去吧。”

红娘虽然往日就不算是心细如发的女孩，可今天的表现也太过违和了，莺莺不着痕迹的将她怪异的表现记在心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和的点点头，好像完全不把这些当回事。

莺莺看向喜芊和喜荔，状似无意的说：“回去给我准备一下梳洗的热水和衣物吧，向杜将军致谢后，我就回去梳洗了。”

喜芊和喜荔福了福身，转身榻上另一条回廊，与莺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莺莺看着两个婢女转身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

红娘是个直爽而且热心肠的姑娘，对她也算忠心耿耿，但这些都不是莺莺选择红娘此时伴在自己身边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理由是红娘的护短，她只要觉得“小姐需要”或是“小姐认为这对”那就不会再去动脑子思考是否合乎礼法，而喜芊和喜荔现在显然不会对莺莺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带着幼弟去见外男的行径表现的那么宽容，也许表面上碍于莺莺身为小姐的威严不敢多言，私下里肯定要相互嚼舌头的。

莺莺不想自找麻烦，这时候自然不会带上喜芊和喜荔两个，更何况提起杜确红娘的反应实在是与她在普救寺之中的举动大有出入，莺莺不得不把红娘带在身边防备着——这其中也许一切都只是莺莺的多心，可莺莺没办法让自己毫无芥蒂的对待红娘，对她的态度也复杂得很。